「只有犯錯可以改變你。」
四月的時候因為在公車上跌倒而想到的句子。也許是身體忍了很久的一句話。那時在車門階梯上像剛道完歉一樣把自己站起來,一種知錯的姿勢,昨天把衣服塞進公用洗衣機時卻想,其實我到底曾經被什麼錯改變過。常常人們只要裝作知錯的樣子就可以獲得原諒了,說完對不起之後什麼也沒有停止,就這樣站起來繼續行走。好像只不過是跌倒。一個人好像終究會跨入某個階段,在那之後道歉只不過是跌倒,是隨機的,無可咎責的,不是自己走錯,是路面,是路面上的積水,是無法分辨別人和自己的手機訊息聲使你一時茫昧。投四個十元硬幣,看著衣服挫折地旋轉。你上一次因為道歉而改變是什麼時候?
梓評說,當編輯要非常會照顧人,他不會。
我打開兩年前當報紙編輯的筆記,裡面寫:當編輯要非常能原諒自己,我不會。
兩相比較,整個覺得自己好卑劣。
我和媒體單位的聯繫常常出岔,原因不明,好像也不是單純年少輕狂可以解釋。在我無地自容的記憶裡,和自由副刊的岔有兩次。一次是二十一歲,第一次得林榮三,要提供一百字作者簡介,我交出了這樣的內容:
為了寫這段上網看其他人怎麼寫,結果每個人第一句話都是19XX年生,居__就讀__大學__系現任__有人再加一串得過__獎;我完全不懂怎麼會這樣是規定嗎,為什麼不能用完一百字然後完全沒提到自己的事這樣。
然後收到回覆:
您當然可以對於個人簡介抱持懷疑或省思的態度,但在功能性方面,還是必須請您提供清楚的個人出生年份、學經歷與簡介,因為這是這段文字的功能。
第二次是二十二歲,應專題邀稿寫了〈三點零二分〉。談到家人群組訊息裡堂皇的親密之中的疏離,整篇重點在最後一句悵惘,在報紙上刊出時最後一句卻被刪掉了,讀起來變成對社群的歌功頌德。覺得自己好委屈,一個人在那裡群情激憤,寫了長信去抗議:「去掉了那句話之後,我的這篇作品只是歌舞昇平的垃圾……我明白這樣的抗議於事無補,但還是希望把這些傳達給你們。」
然後收到回覆:
在發稿的過程之中,輾轉漏句,並非出於我們本意刪除,對稿的疏忽致使這樣的闕漏,實在感到很抱歉。
重新點開這些信來讀,羞愧得想把自己的臉撕下來。
今年是梓評在自由副刊的第十五年,也就是說,這些回信很可能都是他。
以前的我到底在幹嘛啊。
想到的時候會痛,意味著我已經改變了嗎?
為了這次座談和他相約見面,聊他的職業生活。趁機道歉,在咖啡來的時候說:要處理作者很多亂七八糟的事,真的好辛苦啊,像我這種麻煩的作者,實在很抱歉。他卻回:怎麼會抱歉,你是優質作者欸。
「咦,我很優質嗎?」
「很優質啊,能交出不無聊的東西,還會好好回信。」
等、等等,所以只要好好回信就算優質了嗎?
該不會,他根本忘記我做過什麼事了吧。
討論完後一起往捷運走了一段路,聊到他最近在聽的歌;三個小時裡他常常說自己孤僻避世,這時卻聊起他開車載作者朋友經過松江路底然後直接迷路的事。
我忽然明白,他沒有忘記,只是原諒我了而已。
就在自己因為犯錯而改變的同時,先一步被包容。有時,會有即使改變也無法換回的事物。正因如此,而使得那些,即使你改變不及、也沒有離開的事物像是恩賜。
他提了好幾個前輩編輯的名字,說:「光是和那些前輩說幾句話,就感覺得到自己被照顧了,我到現在還沒有辦法成為那樣的人。」
沒告訴他:你知道嗎,對我來說,當你原諒我的時候,就是在照顧我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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孫梓評 × 蕭詒徽
作家孫梓評身為文學副刊編輯,相熟的朋友們喚他孫君,也是許多寫作者心中的引路人。每日在稿件堆中來來去去,面對自己書寫時間的減少,他曾在對談中自嘲「我很懈怠」,語氣中的悵然卻也顯示他仍努力從忙碌的日子裡鑿開創作的縫隙。身為副刊編輯,同時要兼顧創作身分,兩種狀態如何於內在切換? 以寫作者的目光執行編輯工作,或由編輯的經驗反視自己的寫作,從中又練得了什麼心法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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